2008年11月26日 星期三

氣若游絲之第一次出差


昨天晚上近六點,當我已收拾好書包準備騎上我的卡達掐,迎著月色回家時,忽然史合夥人來到我辦公室,問我:麥可,你明天有沒有空?

我說:怎樣?

心底真正的答案是:完全沒空。因為今天有一篇legal research要交,明天還有一個陳情書要寄,已經連續三天工作11小時,忙得不可開交。但因為前兩次慘痛的經驗,都誤以為partner問我有沒有空是真的在乎我的工作量,結果當我誠實以告我沒空之後,都被盯得滿頭包。

從此我就明白,當史合夥人問我有沒有空時,他真正的意思是:我給你兩個選擇,說你有空,或是被我盯得滿頭包。

沒想到史合夥人笑笑的說:可不可以搭明天早上6:30的飛機,到鳳凰城(phoenix)出差,然後搭下午三點的飛機回來?

於是第二天早上我就4:30起床,搭上東南航空飛向鳳凰城,秘密出席一個聽證會。但聽證會比原定時間晚結束。於是在向兩位也在鳳凰城的partner報告完蒐證紀錄之後,我飛車衝往機場搭晚上5:00的飛機。

只見我西裝凌亂,從計程車跳出,通過機場安檢查時離起飛時間只剩十分鐘。本以為可以安全抵達,沒想到鳳凰城機場是西岸各航線的hub ,占地十分廣大。我看著眼前無邊無際的旅客運送帶,已經開始絕望,準備再換下一班飛機了。

忽然從旁竄出一台高爾夫球車,叫我跳上。原來是機場的快遞服務,專門運送我這種趕不上飛機的旅客(酌收小費)

當我在高爾夫球車上穿戴安檢時脫下的皮帶跟皮鞋時,吹著疾行的風,忍不住放聲大笑,笑自己的狼狽跟運氣,也順便在沉重的壓力之下放鬆一些。

登上飛機時,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我只在出發前吃了一個麥當勞滿福堡,第二次進食已是晚上6:30。中間完全沒有一丁點時間瀏覽觀光,甚至沒時間照一張相,或買一個磁鐵紀念這個初次造訪的城市。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出差。今天繼續熬夜趕陳情書,有時會不禁懷疑,這真的有發生嗎?

2008年11月22日 星期六

阿母!我中啦!


敬告諸親友,

竊未辱使命,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之律師考試一次告捷,幸登金榜。初聞此訊,欣喜之情淡,唯餘放下心中重擔之感,蓋工作 勞碌數月,苦讀生涯已不復記,反生"我這樣選擇到底對不對"之疑。然此佳績,實非我一人之功。無家人之諄諄期勉、在美親戚留宿供餐、女友聽而不倦容我自怨 自艾、各地朋友之竭誠攜助、勉勵,欲成此業絕無可能。竊於此敬秉良香,謝諸位之恩,祝長輩身健思敏,同輩心寬體瘦,晚輩青春永駐,歐巴馬帶領世界走出經濟 不景氣。

麥可青蛙敬上

2008年11月13日 星期四

漫長的一週


"麥可!"忽然我驚醒過來。"We're almost done, hang on!"奈先生笑著對我說。

這是星期四晚上,我在這個會議室中的第六天,第63個小時。疲倦的我不小心在電腦前恍神了。第一次嘗到關在會議室中,暗無天日的生活。第一次明白document review有多麼無趣。

上星期正當我做專利的東西興高彩烈之時,忽然一個partner寫信叫我緊急支援他的案子。不顧我微弱的抗議,以及我的兩位資深上司寫信留人,partner仍然不為所動,堅持把我調到他的案子上。我只好收拾電腦,進入會議室中閉關去,卻沒想到這一關就是一個禮拜。

案子也很簡單,就是母公司在調查子公司的虧損連連,究竟是因為經營方針錯誤,還是有人圖謀不贓。若是前者則賠賠前就算了,若是後者就有人要丟工作了。

我 的工作是document review,也就是讀幾位子公司主管的email紀錄,看能不能找出問題的蛛絲馬跡。這工作聽起來有趣,其實無聊。因為邊讀email,還要邊依照收信 人、寄信人、關聯性等等項目將email分門別類。一共有50個類別要登記,一萬五千封信,只有四個人在看。

若再換個比喻,就是一盤菜上來,我們要登記主廚名字、副主廚名字、顧客名字、雞或魚、辣或鹹、炒或煎、大或小等等。問題是每個人要看四千道菜。所以我們一夥四人,從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就一直窩在會議室中評菜。會議室中只聞規律的滑鼠按鍵聲,與難吃的外送披薩味。

在我的眼前三人,從左到右,分別是好動的普同學,體格強健的奈先生,以及有妻有小的馬會計師。個性各不相同,都不是閒得住的男生,現在卻都困在電腦前,重複著這早該被outsource的乏味工作。

"Guess who won?"奈先生突然興奮的問我們。不說我都還忘了,今天是投票日,我早上還投了生平第二張票。原來奈先生一直戴著耳機,不是在聽音樂,而是在聽新總統的當選感言。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我們這個世代最有群眾魅力的年輕總統誕生了。我們卻在會議室中,盯著最親密的螢幕,有一種與世隔絕的荒謬感。

回到家,灘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中那同樣是律師的黑人,正以男低音般低沉的音色在藍色的舞臺上勉勵觀眾,這個世界可以因我們的參與而改變。不論將來此人功過如何,至少此時此刻,世界各地的黑人從此相信,只要持之以恆的努力,終能達到讓人尊敬的地位。我坐在我的電視機前,體認到我的工作只是順應世界,沒有改變世界。

* * *

這是星期六傍晚。在Laguna Beach的沙灘上,我看著夕陽餘暉下的海浪。

昨天document review終於結束,大睡一場後把嗷嗷待哺的車子拖去加油。在加油的某個瞬間,忽然無比想念起海灘,想念那個我來加州以來還未造訪過,能看到海平線的地方。於是我抓了相機、讀了一半的小說與筆記本,向海邊開去。

抵達時已是黃昏,紅霞滿天。大部分的人群已經散去,海風也轉涼。但仍有留戀海水的人,不顧海水的冰涼在海中跳躍。小朋友蹲在地上推沙堡,父母則拿著相機用閃光拍自己小孩在夜色中認真的模樣。鷸鴴科的海鳥跟海浪追逐,在浪與浪之間的空隙啄食出來透氣的小蟹。

一片和樂融融。我坐在沙灘上,牛仔褲裡也進了沙,看著大海發呆。海水總是讓人平靜,或許是因為它的恆靜。我不停的拍照,拍著各種人與動物的剪影。

其 實已經很久沒有拍照的動力了,甚至常常覺得照相多餘,是一種生活突兀的干擾。此時此地我卻無法將相機放下。不是為了捕捉什麼畫面。而是因為那快門聲,像吉 他的撥絃聲,即使生澀、笨拙,都是一種確認。確認自己不已不在會議室中庸庸碌碌的工作,而是正在追尋與創造,美。即便相片失真,吉他彈不成曲調,在彈的那 一刻,心是柔緩而浪漫的。

在夜色完全黑暗,海風也刺骨到無法忍受之後,我躲進漢堡店,點了一杯巧克力奶昔。坐在吧台上,自問這樣的生活好 嗎?驚訝的發現,其實我並不太怨嘆或是太不滿。連日的加班後才能放鬆的心安理得,這是成就焦慮症人的快樂與悲哀。被沉悶的環境封鎖許久之後,反而更為開闊 的景觀與鮮豔的顏色感動,這是我小小一週裡的小小高低起伏。

2008年10月22日 星期三

我的billable hours


美國律師拿年薪,其實是死薪水,加班沒加班費,也沒三節獎金或是bonus這種玩意兒。唯一可獲得bonus的方式是增加billable hours。什麼是billable hours呢?

基本上事務所跟超級市場賣西瓜一樣,是靠以批發價進貨,以實際售價賣出來賺取盈餘的。付給律師的薪水就是批發價,是不動成本;賣給客戶則是照小時計價,是可動盈收。因此律師工作越久,事務所錢賺越多。

billable hours指得是律師可跟客戶收錢的工時。這個制度在合夥人制的公司中最普遍,因為在此人力是唯一的成本與價值。每一家事務所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最少billable hours的規定。

有billable hours當然就有non-billable hours。non-billable hours就是無法跟客戶收錢的工時。比如說吃飯、處理行政事務、網購、看報紙、內部訓練(例如所內的journal club)、自我訓練(比如說寫文章投稿專業期刊)、所內社交活動、或是自己在外頭拉客戶、參加扶輪社等的社交時間。這些時間不能跟客戶收錢,不計在 billable hours內。

我的所最少billable hours為每年1950小時。這數字在大所算正常,在紐約算少,在加州算正常。一個partner曾跟我良心的建議,說有心邁向partner的人,一 年應該做到2100個小時。這有兩個好處,一是時數多有bonus,另一是可以讓partner們注意到這個"未來之星"。

這種 billable hours的制度產生了許多有趣的現象。比如說大家都很喜歡出差,因為出差從上飛機那一刻就算billable。大家也怕預算抓得緊的客戶,因為他們會一 些要求,如"開會時不得有超過四個律師"(因為四個律師會同時記時間),或"任何文件不能有超過三個律師review"等等。

大家也必須很注意自己的效率,不能簡單的事情花太多時間。如果太誇張,雖然律師還是可以報時數,但partner必須把這些時數從帳單中扣掉("write off"),變成事務所吸收這個成本。

今天我盯電腦盯到眼花時算了一下,到底一天要工作多久才能達到目標。一年365天,扣掉52個週末(104天)、16個國定假日(大概)、20個可支薪的休假日(包括病假事假等等),還剩225個工作天。照我現在的工作效率,每天工作8小時中只有5.5小時是billable hours。所以2100 x 8/5.5 除以 225 = 13.5小時。換句話說我一天要工作13.5小時才有希望升上partner。照1950小時算的話,每天要工作12.6小時才能達到基本要求。

這反映了三件事:

第一,我的工作中非billable hours的時間太多了,因為新手還是花比較多時間在熟悉業務上,能記在客戶帳上的時間不多。

第二,我週末太悠哉了,都沒加班。

第三,能升上 partner的都是毅力驚人的超人,必定家有賢妻或是良夫。人稱"企業戰士"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就員工的角度而言,當然是很痛恨這種制度。誰不希望朝九晚五,拿一樣的薪水就好?為這個制度必須一直戰戰兢兢,緊盯著自己的時數。

但從老闆的角度來看,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比較有效的方法。我在律師事務所內看到的效率比大部分其他企業要好太多了。特別是跟學校內、學術界來比,效率是天差地 遠。在研究所時,教授是終身職,學生的計畫頂多每半年評鑑一次,論文則是畢業時才看。因此研究員的效率平常很普通,要到評鑑之前才會快速上升。事務所這種 制度鼓勵員工不斷的尋求更有效率、更快速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但現在經濟不景氣,客戶對預算也摳得更緊,進入經濟的寒冬。於是大家,包括我在內,得不斷的找事情來增加billable hours。

雖然這種工作,與生活、興趣有很嚴重的切割,但我到現在為止沒有太大反感。一方面是因為現在工作量還不太重,也還沒有成為partner的野心,所以壓力較 小。另一方面是因為每天工作12小時,跟從國中以來的求學、唸研究所相比不算什麼。與許多其他國家、其他職業的人相比,我的工作環境與報酬更是無可挑剔。

所以在對現狀不滿、對更輕鬆的生活渴望之前,我還是會努力的埋頭累積billable hours吧!
PS:集氣祈禱我順利通過律師執照考吧!


2008年9月25日 星期四

新工作,新生活



轟隆隆,像火車衝過一般,忽然我開始上班了。在此之前有許多值得紀念的事情,包括補習、考律師執照、回台度假一個月、搬入新家,以及剛結束的 orientation。一切發生得太快,沒有記錄下來。再次認清維持一個部落格很困難。暫定以倒敘的方式,從最近的生活往回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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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桌上多了一篇公司的memo,叮嚀我們注意自己在網路上的文字或圖案。特別是"失態的"、"缺乏自信的"、"人身攻擊的"或是"對政治過度參與的"。公司的顧慮是如果客戶搜尋到我面試失利、求職失利、課業壓力大的文章,會因此質疑我的專業能力。

我心想"糟了!這些不都是我最愛寫的題目嗎?"我力求部落格上每一篇文章都深刻貼近生活,因此最常寫失意、憤慨或是無所適從的心情。將來是不是客戶就會因此不要我了呢?如果我在這裡抱怨公司,那客戶會不會懷疑我公司的能力呢?

讀完memo後,我刪除了上自己1L時跟同學喝酒的照片。這算正式踏入職場的新體驗吧(之前在台灣的工作比較像準備考試的副業)?就是得"保留"。話越講越 保留,字越寫越委婉,笑容越笑越含蓄,批評也越罵越客氣。總得先想想,是不是有些東西不方便被同事、工作有關的人或是任何人看到,話出口是不是以後會後 悔。

因此我曾想過將來此地只寫風花雪月,然後在一不知名之處另起爐灶,開個匿名的部落格方便我直書胸臆。

隨後就放棄了。開玩笑,要我維持兩個部落格?是嫌自己蹲在電腦前時間不夠嗎?所以還是繼續在此啃字,直到來日報應到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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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作第一週是orientation ("新生訓練")。新生訓練為期一周,包括local office兩天,一天移動日,然後總部一天半。類似洋基隊對天使隊的連戰賽程。

新生訓練大家從小到大都參加過,心裡也明白。參加者去之前千百個不願意,覺得浪費時間,寧願在家睡大覺。但凹不過主辦者的三令五申,再加上不去會有嚴重的後 果(請看陳致中),只好勉為其難的參與。主辦者通常都會精心規劃,誠心相信這是大家互相熟悉的重要一步。等活動結束後,才發現實質的東西果然沒學到什麼。 不過的確多了解了公司,也跟同期的律師們更熟了一些。最後以"其實來了也不錯"的感覺結束,可稱之為"新生訓練三部曲"。

美國人的新生訓練,重點當然是喝酒。我們幾個來自洛杉磯、巴羅奧托、舊金山與鹽湖城辦公室的菜鳥,在公司的酒會結束後便衝出去探索DC的夜生活。說來慚愧,我在 DC求學三年,對DC的夜生活卻毫無頭緒。只能說我對這種西方式的放鬆方式興趣缺缺。我理想的夜生活,還是三五好友在星空下草皮上打屁聊天,想喝酒發呆的都可以隨興。這一點還保有一絲絲保育社的氣質吧。

於是浩浩蕩蕩一群人開始bar hopping。我喝不到一瓶啤酒就不想再喝了。但來自洛杉磯的艾力克斯卻不肯善罷甘休。艾力克斯是美韓混血、柏克萊畢業。他上班前一個月都睡在他的箱型車中,車停在另一個菜鳥同事的停車格裡,直到找到公寓為止。上課時他看似一本正經,不發一語。腳一踏出公司後就將襯衫拉出西裝褲,開始一杯又一杯的紅白酒 下肚。我不喝酒,他就一直吼:"Dude!I'm not feeling your love man!"不然就是要我喝半杯他就喝一杯。很有柏克萊嬉皮的架勢。

等到他被我堅拒勸酒之後,忽然兩眼放空,喃喃自語:"我到底喝了幾杯了?"旁邊人說第八杯。他轉過頭看著我,大喊:"Dude!I'm not feeling your love man!"大家都無奈搖頭,票選他是我們這一期最不可能升上合夥人的候選人。

總是跟艾力克斯一搭一唱的是洛杉磯的尼克。尼克是美籍韓裔,總是跟艾力克斯互吼或是竊竊私語。不知為何,兩人都喜歡來鬧我,尼克通常說的 是:"Dude!This one is for you!"然後就把一杯紅酒乾杯。我猜是我年紀較長,成熟穩重的讓他們倆個看不順眼吧。他們都第一次踏入職場,單身,腦筋靈光,天不怕地不怕,眼前有光明的未來,所以有整條街是他們開的瘋狂。

DC九月的天氣無可挑剔。白天陽光斜灑在街道上,成群的鴿子被騎腳踏車的上班族驚動,盤旋在高聳 灰白的建築與公園雕像之間。夜晚微風喣喣,適合著燕尾服的男士拉著穿禮服的女士逃出宴會,漫步至白宮欣賞燈光。是一種讓腳部輕盈、呼吸放慢、話語清脆、微 笑加深的天氣。此時來DC的遊客,必定會以為來到人間仙境吧!

我決定見好就收,不要拖到半夜爛醉頭痛,反而掩蓋了這愜意的心情。明天與後天將會見到DC的朋友,因此接下來的課程比較好捱。在第三家酒吧告辭了其他人,我在回旅館的路上撥起越洋電話。告訴萊斯里:熟悉的DC,這一次還是熱誠的接待我。


2008年6月21日 星期六

My daily routine



7:05 AM Wake up.

7:08 AM Call Leslie. "Oil is so expensive in California." "But Shia and Sunis finally ceased fire in Iraq."

7:45 AM Take cold water shower. Brush teeth. Gasby.

8:20 AM Kellog cereal and milk. Prepare lunch box.

8:30 AM Leave to school. Oil $4.65/gallon.

9:02 AM Arrive Univ. of La Verne. Late for class.

12:45 PM Class ends. Hungry. Subway, eat fresh!

1:15 PM Enter the library. No internet no phone signal no talk.

2:10 PM Fall asleep in library. Coffee.

6:52 PM Microwave lunch box. Meat and rice.

7: 40 PM Fall asleep in library. Mint.

10:00 PM Leave Univ. of La Verne. Oil $4.75/gallon.

10:30 PM Arrive home. Cousin playing World of Warcraft.

11:00 PM Watch Law and Order. DA: "Objection! Your honor." Judge: "On what ground?" DA: "I'm too good looking!" Judge: "Overruled."

11:30 PM Call Leslie. "Oil is so expensive in California." "But universal health care is too expensive in recession."

11:45 PM Take cold water shower.

12:00 PM Set alarm at 7AM. Go to bed.

2008年5月27日 星期二

畢業雜想





經過一週的打包、整理、拍照與告別,終於我坐在Dulles機場的登機門前,等待飛往Long Beach的飛機。兩件行李已經登上飛機,車子與家具也在運往加州的卡車上。我即將離開停留了三年的城市,心中的感觸卻仍不清楚。只有些缺乏組織的雜想。

當最後一科反托拉斯法﹝antitrust﹞期末考結束的鈴聲響起,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氣。交卷時同學眼中都透著不敢置信。”DamnCan you believe it’s over”David顯然有跟我一樣的震撼。”It seemed so long … but so short.” 我說。法學院生活真的結束了。

這震撼一方面來自壓力的解脫。我很高興不用再上學,可以開始工作賺錢,而不必再照著別人的模式學習。另一方面這震撼來自認知到,在剛入學時對自己的期許與要求,許多現在看來是好高騖遠的目標,如今已到交卷的時刻,不容許我再加把勁彌補了。



三年級剛開始的某一天,我參加亞裔學生會(Association of Pacific Asian Law Student, APALSA)的迎新。席間一個原是做Investment Banking的學妹在吵鬧的舞曲音樂下大聲說:『承認吧!大家來法學院不都是為了進大事務所賺大錢嗎?』我聽到這句話很不舒服,跟她爭執。但英文輸別人,所以吵不贏。後來在法學院中兩人都假裝不認識對方。

離開DC前一晚,喝醉的Frieda在電話中與我道別,要我做個有益社會的律師,而不是只顧自己利益的shark。她是無心的玩笑話,卻與學妹的話相反,與畢業典禮上幾位致詞者的演說不謀而合。這些人的話,重振了我的士氣,提醒我當初唸法學院的初衷,並不只是為了賺大錢。

我念法律,是為了獲得強烈的體驗﹝experience﹞。例如醫生在病人病痛時出現;我也希望參與他人生命中重要的時刻,在他人最低潮、或事業上的轉機時留下不可磨滅的影響。我們是一個懷疑的世代: 我們有能力學習任何技能,卻沒有任務要完成。生下來就有充渥的物質資源,卻沒有困頓年代的記憶;因此懷疑這樣的充渥是玻璃建構的假象,卻缺乏面對玻璃碎裂 後的經驗。我們知道該珍惜安穩的現況,卻懷疑真正的自己在安穩中磨失。於是我們渴望強烈的經驗,不論是自旅行或是工作中。

但未來我從事專利法﹝
patent law﹞, 客戶與對手多半是公司,處理的問題多半是金錢與科技,真的接觸到一個人生命的機會很少。當然我會有其他的體驗:參與高金額的大案子、飛去不同的地方與專業 的客戶合作,甚至有一天在法庭上滔滔雄辯。我當然很高興在可見的未來能有這些特殊的體驗。金錢、里程數、甚至是個人技能的習得,絕對是我追求的目標。但我 一開始期待的是更直接、更個人﹝personal﹞的影響力。

如致詞者所說,我畢業、通過
bar﹝祈禱﹞、拿到律師執照之後,就有了影響別人的行為被判定是對或錯的知識與機會。這是一項特權,只用在獲取自己的利益上太浪費了。

期待經濟上的回報之外還要精神上的滿足,或許是年輕人﹝?﹞好高騖遠的夢想?但每個致詞者使人肅然起敬的地方,都是他為社會服務的成績。我也想要使人肅然起敬,能不心虛的為自己驕傲。雖然不知道我會是怎樣的律師,有多久的律師生涯,但我希望不會迷失我的初衷。




我 媽參加完畢業典禮後說:『不愧是法學院的,每個人都很會說話。』我從小的願望之ㄧ,便是能夠像黑人牧師或是林肯,在公眾前發表感動人心的演說。吉本芭娜娜 曾經描述一個夏威夷女人對海的演唱:『使海底的生物與靈魂,從海中升起,像海嘯般沖刷過海岸』。我的演說有這樣的威力我就很滿足了。這願望大概只排在擁有
Winnie Houston的歌喉或是輕功的後面。

大四時,修了外文系貝儒斯的英文演講。期末的最後一次考試,老師聽了之後,只說:『
Michaelyou have sincerityThat’s the beginning of any great speech。』我心裡很清楚,他是委婉的說我演說的技巧很爛。

如今唸完法學院,我的演說還是很爛,看著像
Obama這樣的演講者還是只能心生羨慕。雖然法學院也缺乏訓練演說的機會,但主要原因還是我自己沒有積極找機會練習。於是就像鋼琴、吉他、爵士鼓、第二種語言一樣,曾經立志要學習的東西因自己的怠惰而失去機會。

要磨練自己的
public speech,此記之。



離開DC,最大的不捨還是人。Steven 問我:『Michael!要走了會不會有點感傷?』當時不置可否,現在知道了當然是會的。

以為已經很習慣道別的我,輪到自己被送行時還是有許多依依不捨。人真是很奇妙的動物,在日復一日沒有變化時嚮往刺激,卻在真的要變動時心中忐忑。許許多多次 聚會、玩撲克牌、喝酒、出遊或只是單純的一起看電視,在當時不覺得可貴,未來或許也不會想起,卻在即將離開的這一刻浮上腦海。

據說乍看很宅很嚴肅的我,沒想到這三年也交了一些朋友,在這一週紛紛與我道別,祝福我未來順利。如此看來我做人還算在正道上。若要說遺憾,大概是可惜沒多與朋友一對一、深入的聊天。現在回想,這些看似沒什麼的過程,卻是這段時間最有價值的時光。




感謝我媽與我妹來參加畢業典禮。

本來我還不確定要不要參加畢業典禮的,因為不去可以在台灣待久一點。但幸好我去了,也幸好我媽與我妹來了。因為如此我可以在畢業典禮中,起立鼓掌謝謝我的家人,包括沒辦法來的老爸。這個學位是一個奢侈品、一個禮物,靠許許多多人的幫忙與鼓勵我才有機會完成。
以往我翻到書前面寫著『獻給XXXOOO』只覺得很煩,這麼爛的小說還要浪費我手指的細胞膜。現在卻很佩服作者能節制自己,只致謝一兩個人就夠了。

謝謝老爸、老媽、老妹、女朋友、在
DC、台灣與各地的朋友這三年的支持與陪伴。

2008年4月21日 星期一

來美國後,才發現好用的東西


1. 雷射印表機
2. 蕃茄
3. 乾洗店
4. 免運費
5. thesaurus.reference.com
6. 大沙拉碗
7. 天氣預報
8. pepperidge 巧克力餅乾
9. 蘋果
10. 累積點數
11. 手機相機
12. 計時器
13. 玻璃量杯
14. 太陽眼鏡
15. 西生菜
16. ziploc袋
17. 排汗T-shirt
18. Wikipedia
19. 烤箱
20. 膠底皮鞋
21. 義大利麵
22. 刮鬍膏
23. 杏鮑菇

繼續增加中....

2008年3月1日 星期六

法學院的最後一星期


法學院的最後一學期,有如電影的最後五分鐘。壞人已經遭到制裁,觀眾的腎上腺素也回復正常。但即使是邊收外套邊趕著把滷味吃完,觀眾總要看到最後,男主角在夕陽餘暉下吻女主角的鏡頭才甘心。

如今我渡過了競爭激烈的一年級,瘋狂面試的二年級,連百般無聊的三年級也只倒數兩個月了。除了還未找到工作的人之外,大部分3L已知畢業後要去 那裡工作,因此只在乎順利畢業以及考上律師執照兩件事情。沒有人再擔心GPA了。對我們學校的學生來說,這兩件事情都不算太難,所以大家就開始偷懶。前人 有云,法學院是:『First year, they scare you to death;second year, work you to death;third year, bore you to death。』前人說得沒錯。

3L的上課情況是一蹋糊塗。不但課前沒人預習,上課被call on時也多是支支吾吾或耍白爛。教授也知道3L們已是強弩之末,既沒動力也沒心情認真唸書,因此也不為己甚,跟著學生一起擺爛。

這學期的少數收穫之一是與Yuga變得比較熟一點。Yuga在Antitrust law中坐我隔壁,是個嬌小的日裔學生。言談中瞭解到,她因為父親職業的關係,自小就周遊列國,住過許多國家,跟君彝的背景有些類似。Yuga的腦筋很 好,Stanford CS畢業,男朋友留在Stanford繼續唸建築博士。也因為她腦筋好,成績很輕鬆就全A,因此她上課是我見過最不認真的。上星期她說她終於把 Antitrust law的課本拆封了!我們上課的樂趣就是驚嘆2L多麼認真參與課堂討論,倒數畢業的日子,互相抱怨這一年多麼浪費時間,搬去加州時要有何準備,以及期待下 一個假期要去哪玩。法學院的人際關係很疏離,能有一個可以上課一起鬼扯的同學,很難得。

上進的我不想沉溺在3L這種頹廢的氣氛中(?),很自找麻煩的找了個實習。實習的單位是國際貿易委員會(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簡稱ITC)。ITC的職責基本上是拒絕侵犯專利或商標的外國貨品進入美國。我實習的辦公室 ("不公平入口辦公室","OUII") 是訴訟中,除了原告與被告之外的中立第三方,代表美國的利益。所以簡單的說,在法官的面前通常是以下的狀況。

原告:『法官你看對方都進口仿冒品到美國,我的正牌貨都沒人要買。你一定要擋住他啦!』

法官:『嗯。』

被告:『我沒有!沒圖沒真相!』或是『想騙誰啊?你的專利與商標根本無效!』

法官:『嗯。』

最後法官會問我們OUII:『請問美國的利益看法如何?』

我們就會說:『大哥是對的!』不是啦,我們通常會說:『根據我們中立公正客觀的看法,這應該是怎樣怎樣.......』

法官:『(睡著)』

會選擇ITC實習有五個理由:

第一,ITC 80%是專利訴訟,正好是我將來的專業所在。

第二,ITC訴訟的速度很快。一般聯邦地方法院(federal district courts)一個案子大約要花兩到三年解決。ITC則規定必須要在一年半內解決。因此我在ITC幾乎每個星期都有案子可以旁聽或是幫忙寫東西,這是在一 般私人律師事務所不可能有的機會。

第三,ITC訴訟昂貴,所以都是大案子,雙方常常都至少有六七個律師一字排開。

第四,ITC管的是進口,因此常常有外國 公司牽涉其中,特別是大陸的公司。在這裡的經驗對我將來回亞洲工作很有幫助。

第五,ITC離我家近。

總之,法學院的最後一學期就在上課,下課,上班,下班中快速接近尾聲。這陣子在DC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白日漸長,夜晚漸短。地鐵中的乘客雖然仍是身穿大衣,圍巾與手套,但可以看到每個人眼裡對窗外的春天,對城市逐漸甦醒的期待。

PS: update一下我接下來的計畫。五月中畢業典禮後,我會在加州的Ontario補習考加州執照。九月中開始當小律師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