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1日 星期二

紐約的洋基球場


紐約的Time Square總是人山人海。大部分是外地來的遊客﹝但有哪一個紐約人不是遊客?﹞當我和Leslie在悶熱的街上發愁該如何消磨晚上時,忽然聽到有人大 喊:"Yankees tickets! Tonight's ticket! All sold out!"

我的眼睛一亮,跑去問叫賣的黑人今天的先發投手是誰。兩個黑人討論了一下,說:"Chen Ming-Wang"。原來是王建民在主場對Baltimore Orioles的比賽。小弟聞之大樂,問他票價多少。"$45 each"。媽呀,這會不會太貴。Leslie出馬殺價仍無功而返。黑人不願意把票秀給我們看,只說票的face value $65元,是在三壘後方的好位置。於是小弟只好忍痛掏錢。等到交完錢拿到票,才發現每一張face value只有$5元!被黑人坑了!紐約果然吃人!

買完票後與久違的新婚夫妻科宏/怡棻在吉野家碰面。久違重逢,相談甚歡,大家互相安慰彼此沒什麼變。小倆口對票價昂貴也頗不已為然,但仍不影響我去洋基球場的興致勃勃。

沒料到買票卻是苦難的開始。先是好不容易才擠上了惡名昭彰的紐約地下鐵,沙丁魚般的4 train裡面各色人種擠成一團。到了Bronx才發現球場擠在其他建築物之間。球場外各種氣味混雜:餐廳的pizza味、車子的油煙味、香菸味以及紐約 最出名的,謎樣的不知名臭味。人潮繞著球場無意義的轉動,彷彿折磨自己是朝聖過程的一部份。球場混亂的入場動線也說明了這個球場的歷史。

我一直心中忐忑買到的是假票,所幸最後還是順利入場。坐定後稍加喘息,才第一次好好端詳這個球場。

如同紐約的其他建築,洋基球場是窄高、強調垂質感的構造。球場內各個球員的動態可以看得很清楚。令人失望的,洋基球場內的設施都很破落、老舊。場內的走道狹小,飲料攤與熱食區悶熱而擁擠。地板黝黑黏滑。好像放大版的老台北市立棒球場。

坐在我附近的觀眾有老有少,大多在懶洋洋的喝啤酒、看報紙、打blackberry。相較於我去過的另外三個球場﹝Angels、Orioles、Nationals﹞,這裡的觀眾少了該有的興奮感,或是家庭同樂的溫馨;反而有一種習以為常、自行其是的疏離感。

我對這些細節特別仔細觀察,是因為這趟紐約之旅對我來說,除了旅遊外,也將決定我畢業後要在哪裡工作。加州的事務所給了我offer (放煙火!),但紐約也有面試等著我。我排回在加州的天氣、人情跟laid back的態度與紐約的城市生活之間。這次紐約行將確定我在紐約與加州之間的取捨。

正當我對洋基球場深感失望時,音樂響起,包括王建民在內的球員們進場了。場內的氣氛忽然熱烈起來。球迷的眼睛也醒了,好像球場活了起來。這種從安靜衝上熱烈的變化速度之快,反應紐約人對刺激馬不停蹄的需求。

球賽大家都有看,我就不詳述了。場內最引我注意的,不是洋基的大牌球星或是王建民,而是報球員名字的播音員。我不認識他。這是一個老邁的聲音。 不花俏、也不特別有磁性。不急不徐,聽得出這個聲音已經播報了許多年,唸過許多來自不同國家的不同名字。這是我在紐約的這幾天中,唯一一個不爭取我的注意 力,卻讓我不得不傾聽的聲音。

從這個聲音開始,我慢慢感受到洋基球場的魅力所在。洋基球場的魅力在它的累積。每一位洋基球員舉手投足都有大牌球星的自信。但從高高的觀眾席上 看下去,他們都十分渺小。不論是外野一字列開的退休號碼,或是洋基的26座冠軍杯,都在在顯示這個球場不容許平庸的表現。不管是洋基的球員、敵對球員或是 裁判,都像是在過往洋基幽靈的注目下打球。每一個背號上都背負著沉重的歷史期待。

洋基球迷對每一球的關注也是我見過最高的。每一個出局數球迷都有不同的反應。王建民第一局失三分,而且整場的狀況都不太穩定。我的後方一直有美 國人大喊:"Come on!Chen!" 把王建民的姓名中間當成first name了。洋基打者都有自己的出場音樂。Abreau的是充滿拉丁風情的salsa曲風,Jeter是花花公子般的抒情音樂,而A-Rod則是外星人感 很重的電音。

比賽的第一個高潮是Cabrera自中外野直傳本壘的刺殺,球迷激動的大喊:"Melky!Melky!Melky!"。 王下場時,仍然得到全場的起立歡送。不過看得出來王對自己表現不滿意。八局時全場為上場的中繼投手Chamberlain歡呼,有些球迷甚至起立鼓掌。當 時的我還沒聽過這位投手,很訝異球迷給這個新人的禮遇。隨後Chamerlain以97 miles的快速球連續解決掉三位打者,意興風發。全場吼叫:"Joba!Joba!Joba!"連地板都為之震動。

不過我最期待,也終於看到的,是"Enter the Sandman",第九局穿著背號42號的男人入場。當音樂聲響起,Rivera自牛棚跑步入場,全場像炸了般起立鼓譟。Rivera的每一個好球都讓球 迷握拳喊叫。Leslie問我:"這麼好!他每一次都有英雄式的出場嗎?"

最後,Rivera把關不成,勝利由Jeter的內野安打獲得。場中放起了Frank Sinatra的"New York New York"。球迷像毒品藥效結束一樣,伸懶腰,快速的收拾東西離開。但Leslie的問題卻在我擠地鐵回家時的心中盤旋。這就是紐約的魅力吧?絕大部分人 沒沒無聞,每日在都市叢林中奮戰,努力佔住自己的一塊領域。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脫離單調的生活,成為那萬中無一的英雄。因為紐約之大,所以榮耀或恥辱都加 倍深刻。經歷過紐約的尺度的人,不論是被剝削或是歡愉,出了紐約便只覺得平庸。

就像Sinatra唱的:"If I can make it here,I'll make it anywhere"。在紐約失敗,是在最困難的地方失敗;在紐約成功,就是在世界成功。我心裡想著:"王建民,加油啊!"請讓我相信,一個台灣孩子,不需 要扭曲自己,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占有一席之地。